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
而如今的新月镇已经与我初见之时截然不同。
格兰特和我走在旅馆出门就能见到的那条街上，今天的景致已大不同以往。
“换钱，换钱了！”
出门就能听见那边的小哥在叫唤。
“五十鲁尼的联邦钱票，换三十鲁尼的现钱！”
而正扯着嗓子呼喊着的不止他一个，不少男女老少都站在街头兑换着金币或是银币，以大幅赔本的比率，虽热闹非凡，但人们脸上却都是愁苦的神色。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一定会以为这镇子上的人都疯掉了吧。
所有商贩都不再接受钱票付款，不止是这个镇子，当新月镇出现这些征兆的时候，外面世界早已陷入了不可逆转的商业危机，以南方贸易联邦尤甚。
比之前更大规模、更恐怖的通货膨胀席卷了整个联邦，如龙卷风般迅猛的击垮了商贸系统，一时间，钱票统统沦为废纸，贬值的速度比印制的速度更快，为了规避风险，几乎所有买卖都在使用真金白金来支付，简直就像商贸体系直接倒退了一百年。
“艾布特，我们去干嘛？”
“今天就是凯旋商会的商人们来销售商品的日子，我要确认自己与格里菲兹的赌局是否已经有了足够的筹码。”
“也就是说，艾布特其实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吗~”
我还以为这家伙早已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了。
“世上哪有十成把握的交易，就连卖菜的小贩也要冒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险，我当然也不能例外。”
既然钱票大幅贬值，而格里菲兹因为收入支出都是大笔钱财，使用金银不便，所以几乎全部积蓄都以钱票的形式储存，他现在一定已经赔了个底朝天，在屋子里疯狂的砸东西吧。
凯旋商会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肯接受格里菲兹每一秒都比上一秒贬值的更厉害的钱票呢，一但收钱便是赔钱，没有任何商人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想到这里心情痛快了不少，看来不需要我出手，艾布特就已经能好好教训那个恶心的家伙了，现在他只不过是去确认凯旋商会的人会不会真的不再对格里菲兹提供援助而已。
他真是多虑，既然格里菲兹选择与凯旋商会的人狼狈为奸就已经说明他们是利益至上且泯灭良心的奸商，既然是奸商，必定始终是以利益为驱使的。
“先生，要换钱票吗，现在只要您付十鲁尼、不，不管是哪个国家的银币，只要给十个，这张三十鲁尼的钱票就归您了。”
“看您是异乡人，您需要换钱票吗，现在正是占大便宜的时候，我做的可是赔本生意！”
“先生您……”
一路走着，因为异族人的装扮被当做了外来者，不少站在街头兑换现钱的人都因为异乡人更好糊弄的缘故不断试图说服我们，而艾布特则只好一边摇头一边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绕了远路，总算是避开了换钱的大批群众。
只不过……
“艾布特，你是怎么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步局势呢？”
自从来到新月镇，一直以来困扰我的问题对我来说仍未解决。
“好吧。”
艾布特点了点头。
“现在时机也算成熟了，我就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艾布特在刻意压制着，但我能看出来他那份被隐藏起来的、取胜的喜悦，对商人来说，世上没什么比事情的发展与自己预期的丝毫不差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
他放慢了脚步，以我也能漫步跟上的速度。
“关于那天我跟你说的三条，正是导致今天这局面的导火索。”
“我不明白。”
跟艾布特没什么好避讳的，即使是无知也能轻易承认。
“首先，斯特林公国因为之前的事情发生兵变，为了剿匪会陷入长期的小规模战役，而斯特林公国本身就因为常年横征暴敛导致了整体生产力疲软，即使国库还算殷实，但正如我之前所说，那支撑贵族老爷吃喝玩乐尚可，并不足以支持军费所需，更何况这些钱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而来，进一步导致了国家整体风雨飘摇，这一点你应该也早就看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踢开挡在我路上的小石子。
“那么为了征集军费，当权者没有办法，只能首先从国内想办法，而伤痕累累的民众早就付不起税款，因此，斯特林公国为了筹集足够的款项，只能向联邦的其他国家借贷。”
艾布特舒了口气。
“而这些国家的决策者也不傻，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斯特林公国积贫积弱，即使平定了匪患，想要喘口气过来至少还需要数十年的时间，借出去的钱只怕要打水漂了，又有谁愿意把自己国库里的钱拿出来解救一个没有投资价值的国家呢。”
虽然艾布特说的算是事实，但是此生我好歹也是出生在斯特林公国的，还做了十二年的王女。
所以听他这么说，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斯特林公国为了解决内忧外患，需要大量资金，而其他同属联邦的同盟国又不肯放款，那么它就只好强行将国内的危机转移出去。”
“强行转移…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斯特林公国还能强行从其他国家把钱抢来不成？”
“直接抢是不会的，他们采取了更阴险的办法，但这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如果我是决策者的话，迫不得已也只能如此。”
艾布特稍微侧过脸看着我。
“那就是大量印制钱票。”
怪不得…
我茅塞顿开。
“这是转移经济危机的常用手段之一，斯特林公国通过印制大量钱票来让所有南方贸易联邦的国家强行分担国内危机，这虽然会使联邦整体遭受巨大的打击，但对斯特林公国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快到镇子大门口了，艾布特望了望远方。
“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大规模的、难以控制的通货膨胀；我正是利用了这个镇子信息闭塞，格里菲兹又只依赖一个物资来源的弱势，结合自己对未来的预判，想办法让他吃了大亏。”
艾布特的语气稍微有点得意。
“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势头的话，凯旋商会的人应该是不会来了。”
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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